十三行以外

謝謝你，君豪

紀念一個遠颺的年輕生命

這個三月初的一個夜晚，我接到柏睿的電話，告訴我說君豪走了，就因為走路時的一個小小意外，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此消逝，講完電話後我呆坐了許久。

君豪是我在台科大唯一帶過兩次的學生。

老實說，第一年帶君豪設計課時，我對他印象並不太好，倒不是上課表現的問題，而是有一次君豪沒來上課，可能是對我過於懼怕，事後竟然是由他的阿姨打電話來替他緩頰，我是一個講究勇於負責和勇於面對的人，對於這樣的事情非常不以為然，幸好這樣的情況並未發生第二次，而那個學期也就這樣過去了。

再見到君豪時已經是二年後了，照時間推算他應該已經畢業，沒想到卻出現在四技四我這組的名單上，我有點疑惑，問他怎麼還想來找我帶設計，上一次沒嚇到他嗎？他卻用很肯定甚至有點興奮的口吻說：「我一看到老師的名字在名單上時，馬上就決定勾選老師這一組！」我心中雖然有點高興，卻沒再多問下去，免得他繼續說出一些讓我覺得過度阿諛奉承的話，我對這種話的承受力向來很低，只是數年後的今日再問一次自己，真的懼怕那種由衷的話嗎？還是只因自己沒有他人熱情、沒有他人柔軟？結果那一年的相處讓我對君豪的印象改觀，雖不至於百分之百的轉變，但至少讓我清楚知道他是一個心思細膩的學生，有著一顆柔軟而善良的心，他的設計能力雖未大幅提升，但是從他的作業以及上課態度來看，他確實已經成熟許多，在我指導的這段路上，他一直苦苦思索、努力追尋，雖然設計結果無法鶴立雞群領先同儕，但至少能夠在自我探索的路上留下不悔的一頁。

那一學年結束時，有其他老師認為他應該多留一年，但遭到我堅決反對，我認為如果連君豪都該當的話，那全班至少得當三分之一才有天理，最後決定君豪留在學校暑修，算是學校老師堅持之下的某種妥協與結論，我只好勉強接受，至少暑修一定會過關，而君豪也不必多忍受學校一年，所以就在去年暑修開始前，君豪跟我通了最後一次電話，他有點猶豫的問我這樣的表現還是要暑修嗎？我清楚的告訴他我不認為，但是因為學校的評分制度設計不良，導致我無法幫他加多一點安全分，但是我對他的表現表示肯定，希望他不要因此氣餒，在電話中我也一直鼓勵君豪，要他好好加油，別再延畢，外面的世界與天空如此廣闊，年輕的生命應該花費在更美好的事物上才是，他聽了之後如釋重負，那個語調我至今還記得。

我在各個建築系任教好幾年了，一直都以學生的表現為榮，而且也常常告訴他們，當老師的最大收穫就是看到學生因我的幫助而成長，而且我這種老師還會提供永久售後服務，不論何時、不論畢業多久，只要遇到問題或是人生的瓶頸，都歡迎來找我談，所以至今有些畢業好幾年的同學的意外來電，即便只是寒喧，都會讓我欣慰許久，只是三月初的這通電話遠遠超出我的想像，一種未曾長大就已消失的憂傷襲上心頭，我不停的思索過去與學生相處的一切點點滴滴，也不停的思考自己是否確曾幫助過這些可貴的年輕生命，在整個紊亂的思緒中，我慢慢發現整件事情並非單向的，事實上在過去這些年，學生也在幫助我，我因學生的成長而成長，我因學生的回饋而不停的自我要求，此刻，我則因君豪的熱情而愧疚。

君豪，我不確定有沒有幫助你成為一個更好的建築人，但是我應該要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有機會成為一個更好的老師，如果生命真的不滅，他日我們必再重聚，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