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藏區體驗日記 1994年9月21日－十三行以外

天還沒大亮，看看手錶大約是七點出頭，還在決定要不要起床時，隔壁的喇嘛學生似乎早已起床許久，因為我們聞到炊煙味。想想是該起來了，門外阿大和成撲似乎已等著我們好一會兒了，因為我們一打開門他們就半彎著腰送進來洗臉水和洗腳水，我們大為恐慌，不知如何以對，只能用唯一會的藏語札西德勒和Gatte（謝謝）頻頻點頭致意。十分鐘後，他們再度進房，這回送來的是青稞饅頭，奶茶和稀飯，我們雖吃不太下，但仍不忍掃他們的興，勉強吃了些。藏族待客之禮實在令人印象深刻，奶茶才喝了一口他們就立刻斟滿，稀飯才喝了一半他們就又搶著盛，茶稍涼了就倒掉再裝熱的，這些禮遇和他們艱苦的生活條件相映之下，實在令人惶恐又不知所措，我們感激地看了看阿大和成撲沾滿了灰的笑臉，覺得這才是人間至寶！

八點出了客樓大門時，有一位活佛的女性親戚叫白馬撢子的告知我們活佛邀我們十點左右去他家裡，我們欣然同意。八點出頭，開始工作，首先是了解現有木構造的結構型式，並作測繪，再來是以一個寢室為基本單元做細部測量，進行之中，不時有好奇的喇嘛跑到我們身邊企圖了解我們的工作，我們雖然很願意告訴他們，但是因為語言不通，所以只能請他們在一旁看，記得來之前姚仁喜告訴我說他們很喜歡看照片，於是我靈機一動要求幫他們拍照，結果不論合照或獨照他們興高采烈的擺好他們認為最法相莊嚴的樣子，而拍完照後就比較不糾纏我們了，真是意外的效果。整個學院約有二百多間房間，有些空著，有些廢了，有些有人住，有些則因為學生放假而關著。十點左右，我們依約前往活佛住處，王師傅和小楊也到了，首先我們先開始討論學院現況和改善方法，活佛認為這些問題由當地人自行解決就行了，他希望我們只管新建教室之設計即可，這樣當然最好，因為我們的工作範圍又更明確了，於是我們就一面吃飯一面討論新建教室的計畫，菜很好，可能是這雪城裡能有的最好的菜，有高麗菜，犛牛肉，泡菜及各種小菜，飯後則更有加了糖的酸奶酪，因為不習慣，我們都吃得不多，只有王師傅對乾豬肉最感興趣，吃了不少。

由於時間有限，飯後未及休息我們立刻告辭回到學院繼續早上的工作，高原的太陽十分強烈，海拔四千公尺出頭的空氣僅有平地密度的2/3不到，我們爬高爬低後逐漸發現心臟負荷極重，喘氣的現象極為明顯，只好慢下來。下午一點多的學院極為安靜，因為午課二點才開始，整個偌大的地方只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如歌的唸著經，我們雖不懂內容卻頗為好奇，前往一看，才知道是一個住在北廂的小孩蘇納都疊，也就是昨日幫我們打狗的那個小孩，年僅九歲，一副皮樣，可是眼神聰慧，略通漢語。他今天還是穿著那套破爛不堪的藍色運動裝，像個剛下課跑到隔壁喇嘛學校來玩的小孩一樣。

我們正忙著時，發現小楊也在旁邊看著，起初我們以為他只是好奇，後來一停下來才知道他有話要告訴我們，原來他剛剛在和王師傅擦車，才擦完王師傅就不對勁了，先是氣接不上來，再加上連日受到的風寒，連手腳都冰冷了，他認為這是感冒加上高原反應引起的，可能要立即下山。我們聽了嚇了一跳，趕忙放下手邊的工作跑回客樓，剛到客樓下面就遇到王師傅了，他臉整個是黑的，又步履蹣跚，下午三點的高原太陽是熾熱的，可是我握握他的手卻是冰冷的，他振作精神告訴我們他不行了，一定要先下去馬尼干戈找氧氣袋，可是又怕我們在此的安危，我告訴他，一點也不用擔心，我們繼續我們的測量工作，等他確實好轉再來接我們也不遲。就這樣，王師傅開車，小楊陪著他下山去了。我們有點擔心，卻也無計可施，萬一馬尼甘戈沒有氧氣袋，他們一定得跑到甘孜，但那是一趟三個多小時的路程，他受的了嗎？這是一趟助佛的路，希望佛也能助他吧！

下午的測量工作隨著太陽下山結束了，我們在落日餘燼映照下來到山門旁的小溪邊休息，這兒的水很混濁，看起來很像是石粉過多的溪流，不過看起來還蠻乾淨的，溪邊和溪底盡是花崗石質的卵石，大小不一，像是當級配的好材料，我們拿石頭丟向溪中，心中想著王師傅，希望他一切沒事，住在客樓的老管家嘎卓頻頻在門口看向我們這一邊來，我知道他是在等我們回去，看看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起身往回走，走到客樓門口時，成撲正好在二樓窗口向下探，我就請他找塔布松來，他聽完馬上就去，上了客樓之後，發現隔壁王師傅和小楊的房間鎖上了，原來嘎卓已知道他們回馬尼干戈了。

房間裡面，早上跟大喇嘛要的大張白紙已經送來了，共有六、七張，照昨天一樣，我們抹臉洗手後正吃晚飯時，塔布松進來了，我們趕忙告訴他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請他轉達給活佛知道，說完又聊了一會天，大家才出去，今天晚上我們打算把學院的大配置畫出來，所以可能要畫到蠻晚的，妻不太舒服，吃了藥後我們才一起畫配置圖，一切雖還順利，不過比較難的是等高線，由於我們沒有高程儀，實在不知道要從何測起，想著想著，夜雨又下來了，這是一場蠻大的雨，間雜著閃電，隔壁房裡在一小陣騷動後，倏歸平靜，在汽燈的嗤嗤聲中，我們心想大家可都安好？

法相莊嚴的喇嘛們, 塔布松與白馬香山